小时候,雨过天晴,爸妈让我陪他们在地里拔花生。
一大片花生简直有望不到边的感觉,拔的腰酸背疼就想偷懒,假装跌倒坐了一屁股泥巴,嚷嚷着要回去换衣服,就回家了。
家里只有弟弟一人,那时他只有八九岁,一进院子,我当时就震惊了,他居然把家里的大收音机拆了,主机放在堂屋桌上,两个喇叭挂在院子两边梨树上,不知哪里弄了两根线连在一起,奇怪的是还能响!
太师椅也被他搬到了梨树下,这家伙跷着二郎腿葛优躺在上面,眯着眼睛聆听喇叭里的歌声,搭在椅靠上的手还不紧不慢的打着节拍。
只有恃宠而骄的人才敢干出这样的事,他虽顽皮,但从未挨过打。想着我累的狗一样,他能闲的这样蛋疼,那气腾腾的窜了上来,但我不敢打他,老爸护小,但凡碰他,肯定挨揍,于是一脚踹在太师椅上凶他:谁让你拆收音机的?咹?!想让俺爸剥你皮吗?!
他晃了一个趔趄,瞪眼吼我:我能装好,关你屁事,看过俺舅修收音机了,滚蛋去干活,又想偷懒。
这样的人还有脸说我偷懒,我一把拽住他的衣领:跟我去拔花生!,,他用力挣扎:不去!好啊,你敢打我!啊…啊…我要去找俺爸,你打我了呀……啊~~……
无中生有,还真哭了起来,眼睛挤挤,泪水哗哗的,面对这样的奥斯卡影帝,我又气又怒,看来我是免不了一顿打了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照脑袋就是几个巴掌。
他真懵了,撅着屁股咕咕咚咚用力往门口挣,我呯的关了大院门栓上,拽住他的小胳膊,照着屁股一阵猛踢。
这下哭的,讲真,比爷爷死的时候他嚎得还大 ,还像个娘们一样来抓我的脸。
我把他摁倒在泥坑里凶他:说!告状不?不告状我饶你一命!敢告状,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!
忽听门外老爸怒吼:日玛我看是谁的忌日!咚咚咚的连踹着门:反了天了这是!得空你就偷着打!给我开门!
我惊得魂飞魄散,放开了弟弟,躲在门后正想着是否翻墙脱身,弟弟跑上去就拉开了门栓,把门拽开了,老爸一脚踹空闪了一下,雨后地滑,笔直窜倒在地来一个某抢某。
趁他爬起来的功夫,我一溜烟从门后跑了出来,两脚风火轮一般,跑得耳边风声呼呼,喘气中嘴都被风吹变形了,,老爸穿的是靴子,泥泞中泥巴甩的如天女散花,追了半里地,终究还是没有跑过光脚的,他停了下来,两手撑着膝盖吼吼一阵猛喘,恨恨的抖手点着说了句:我看你还回家不?,然后悻悻的三步一回头的骂着回去了。
我反而不慌了,反正要挨打,没啥好纠结的了,折了个树枝,一边抽打着田梗上的野草,一边漫无目标的往前走。
走没多远,忽然听到哪里有杀猪的声音,仔细一听,不对,是弟弟的哭声,回头一看,老爸正拿着棍子追着弟弟打,年龄小了逃生技能还是不行,三岔路口犹豫了,不知该往哪里跑,竟然手捂脑袋哭着停住了。
眼看老爸就要追上,我不停大喊:老弟快到我这里来!
弟弟这才缓过神,一溜烟奔了过来,我迎上去牵住他,边跑边问:你咋也挨了?他呜呜地哭:收音机没安好,喇叭掉地上被猪嚼了,我拿棍夯猪打死了一只鸡!
这么一耽搁,弟弟跑的又慢,老爸已经追上来了,梅超风一样伸开大手来抓,我大声命令弟弟:快点跳到水田里!
两人携手腾空一跃,咕咚一声进田,淤泥堪堪没过大腿中部,污水溅了满身。
老爸一抓落空,收招不稳,一只腿滑下了田梗,拽掉了一大丛带刺的蔷薇,还是滚落到了水田里,像糊满泥巴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一样慢慢起身,长筒靴子灌满了泥浆,牢牢的焊在了淤泥中,奋力拔出来踉跄追了数步,我和弟弟早已水鸭子一样踏踏踏跑远了。
他折回头爬上了一米多高的田埂,坐在上面拔了会手上的刺,抽了一会烟,他抽的是硬盒的,打火机都是塞在烟盒里面,所以还能抽的着。
我和弟弟也蹲在下面田梗上歇息,如夷陵之战东吴抗击蜀军依靠长江天险一样,凭据着一百多米的泥田谅他也过不来。
良久,他脱了靴子,光着脚落寞的走了,什么话都没说。
我和弟弟相顾无言,默默的用树枝刮了会裤腿上的烂泥,蹲麻了,站起身,顺着河边漫无目标的走着。
去哪呢?没了家,哪里才是栖身之地?那一刻,无家可归的恐惧才深深的袭来。
在河边帮弟弟洗了裤子,牵着他越过几个山坡,他喊饿,摘了把野果给他,酸酸的,他缩脖闭眼吃了,还叫饿。
我也饿了,就去别人地里拔了一堆花生,洗了洗装满了所有口袋,思索半天问弟弟:怕累吗?
他摇了摇头,我拉着他说:那咱们去姥姥家吧。
十多里路,背背走走,走走停停,到达时天都黑了,敲开门,姥姥很惊讶,问这么晚咋来了?
我灵机一动说,挨打了,准备和弟弟死了算了,路上几次想撞车,想着再见姥姥一面,就来看一眼。声情并茂中弟弟都应景的哭了。
姥姥姥爷也抹泪了,姥爷让赶紧去吃饭,自己气冲冲的跑到村里去打电话。
半夜睡的正香,被人弄醒,一看是老爸,鼻青脸肿的,吓的正想叫姥姥,他摆摆手阻止说:好了,小祖宗,你妈用扫把我打成这样,满意了吧?撞车?唬谁呢?就你这样的货,往车里推都推不进去吧!
良久,他扔了烟头说:回吧,明天礼拜一还得上学呢。以后有事咱们都商量着来吧,我怕迟早被你俩坑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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